零點到凌晨三點是鬼時,冬天的凌晨三點更是至暗的時刻。如果此時月黑風高,就是人間的鬼出動的時候。
這個故事是講偷狗者和我的所見所聞。我從未見過偷狗者,他們都在鬼時活動,做見不得光的事情,說是鬼也形象。偷狗者往往騎著一個摩托,他們還未進莊,你就會聽見全莊的狗叫聲此起彼伏,遙相呼應,但無論狗叫的多響,人們或是熟睡,或是以為這又是亂叫,或是貪戀溫暖的被窩?誰知道呢,冬天寧願憋著尿,也不想出來尿。要不怎麼說這是鬼時呢?這群小鬼騎著摩托,找好白天踩好的點,門口放上一小塊鴨脖子。如果你沒鎖門,或者你的狗沒回來,或者你的狗白天吃了誘餌,他們必死無疑。
至於他們的如何偷狗的具體手法,我是沒見過的,只有早上出來看見的掙扎而死的狗和沒吃掉的那塊鴨脖子。
前兩天,我們這的一個婦女獨自在家,她家狗拴在門外。狗拼命地叫,她也醒了,但家裡的男人都出去幹活了,愣是沒敢出去,連吱一聲也沒幹,眼睜睜的看著把他們家的狗偷走。 11 月 28 日 4 點左右,我早起出去辦事,一看家裡的門開了,我急忙找,卻只發現自己家的狗在口吐白沫,她娘在一旁看著,睡在她旁邊。死了。想家裡養的狗,這麼多年,沒有一條是善終的,沒有一條。整個村子,除了永遠拴在家裡的狗,沒有一條不被偷走,毒死,吃掉。
狗在別人看來,算不上家人,但在自己看來是。在別人看來,只是一條狗,在自己看看來是生活的一部分。在法律看來只是財物,在自己看來確實朋友、家人。這個村子的狗只有一條得以善終的方法 —— 永遠拴著。也就是說,只有你把他不當作朋友親人,把它當作畜生,你才能讓他不被偷走。這種矛盾,無處訴說。
也許有人會詫異為什麼說要一直拴著才可以讓狗活著?因為偷狗者只要贏一次,而你只要輸一次。
村裡面總有一些消息靈通的人。他說偷狗者白天來的,都是兩個人,河對岸的。黑天來的,本莊的和鄰莊的居多。用的藥是和 P 有關的,從呼吸道中毒。除了職業偷狗者,村裡有一些年輕人,吃飽了沒事幹,有一次說要把我們家和鄰居家的狗烤了吃。
現在是冬日,陽光中透著寒冷。平靜的村莊下,多少鬼怪蛰伏。
偷狗偷了千百年,不能說現今社會怎樣。聽別人說,雖然有時知道是誰偷,但也不是太追究,傷了和氣。這就好比村長營私,雖然周圍人說閒話,罵他兩句,但誰願意觸這個霉頭?孤鬼難存,我們所有的惡,都是在養鬼,包括我們的不作為,我們的容忍,我們的懦弱與懶惰。
人們總說,黑白相依,黑中有白,白中有黑。可是他們說這句話時,往往不是在向往光明,而是在趨向黑暗。這似乎成了鬼怪們的陽間通行證,我感覺有點滑稽。
在讓狗自由與活著之間,我仍不能狠下心來,將他完全拴著。偷狗者喜歡我的 “善”,那就是他作惡的開始。所以我必須做到真正的善,不能有一絲疏忽。
我覺得有很多人都是喜歡狗的,在餐桌上,我的一位親戚說因為這樣不吃狗肉,我對他好感度大增。還有很多倫理道德方面的話題,不能一一詳談。如果有來生,真誠地祝願死去的狗。在這裡,附上那首詩。
陶潛說過,"親戚或餘悲,他人亦已歌,死去何所道,托體同山阿。" 倘能如此,這也就夠了。